夕阳西下(8)


小说:西边的晚霞  作者:陆加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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节点四 ↓
  第二天,曾卫国怀里揣着给林筱雨的信,一直想找机会给她,却又生怕她拿了信后当众翻看。他希望她回到家里,一个人在房间里看,这样想过之后,就决定在她上车之后再给她。

王涛也来了。李老师和林筱雨有好多东西,王涛拿了一个网袋和一个铁皮箱,曾卫国和林筱雨拎着一个大旅行袋。三个人走在学员们的后面。

王涛和林筱雨说着俏皮话,开玩笑时还把曾卫国也扯了进去。曾卫国默默无语,心里有点不痛快。

“我下星期五到城里,你要来接我哦!”王涛说。

“好!”林筱雨应道,“几点的车啊?”

“一点半。”

“好!到时叫我白等,我就把你嫁到山头去!”

“你要不来是小狗!”

车站到了。小小的车站里都是护士班的学员们。筱雨去排队了,王涛爬到车顶上,曾卫国把大行李传递给王涛,由他放到车顶上。

林筱雨坐在靠窗的位置,曾卫国把小件行李从车窗塞给她。可他还没机会把信给林筱雨,车就要开了。

“筱雨!”曾卫国焦急万分,轻轻叫了一声。

林筱雨头向着里面,没有听到。坐在她旁边的女生捅了她一下:“小曾在叫你呢!”

林筱雨转过了头,显得很不耐烦地问:“干什么啊?!”

曾卫国就像从头到脚被一盆冰水浇了一般,冰凉彻骨。没想到她会这样不高兴、不耐烦,哪还敢把信拿出来。为了缓和自己的窘境,他说:“你看好你的东西啊!”

“知道!”说完这一声,她就转过头去,不再看曾卫国了。

曾卫国的心痉挛着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痛苦。没等汽车开动,他就离开了车站。一想到满腔热情换来的是一盆冰凉的冷水,真想放声大哭:她讨厌我!她不爱我……

曾卫国回过头,看着汽车沿着山脚缓缓驶去,看着林筱雨就这样从他的视线中消失,眼泪禁不住簌簌而下。

很长时间过去了,曾卫国的心情总是忧郁烦闷。冯英俊总是讥讽他无能,“好好的牌打得稀烂。”

“现在好了,两个人争一个人,最公平的办法是将筱雨一分为二,你们俩一人一半。”

“别瞎掰扯,你哪只眼看见我和她谈恋爱?”曾卫国反驳道。

“还赖!当局者迷,爱不爱你心里清楚!”

“懒得理你!”

这天,曾卫国和冯英俊在门卫传达室下象棋。邮递员把报纸和一叠信放在桌子上就走了。曾卫国一封一封看过去,想找找有没有自己的信,却看到有一封是给王涛的,字迹是林筱雨的。

冯英俊一把抢了过去:“看看里面写的什么?”

“不好吧?”曾卫国虽这么说,心里也想看看她写了些什么。

“管它呢!”

看冯英俊的熟练程度,准不是第一次拆别人的信了。他先将信的封口放在热水的蒸汽上,再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打开,拿出里面的信纸。

信果然是林筱雨写的,大意是:她向王涛道歉,因为那天刚好有事,没能到车站接他;还谈了他们在一起学习和将来为“四个现代化”服务的事,等等,同时说“我们的关系现在已比朋友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了”……

曾卫国感到心灰意冷。他们的关系比朋友更近了一步?那不就是爱情吗?那我算什么?我为什么还要苦苦追求她呢?

曾卫国把写给她的那封信撕得粉碎,同时希望自己能把她忘掉。可要忘掉一个人,谈何容易?

晚上,夜深人静时,曾卫国的脑子里总是林筱雨的样子,过去的事像电影一样清晰地浮现眼前:她搂住他的脖子大叫“蛇!蛇!”时的慌乱,他骑自行车载着她时闻到的她身上的气味,她靠在他背上蹭痒痒似的体温,她那瞟一眼的眼神像触电一样让他惊颤……哦!她是多么美啊!

如果她能给我来一封信……如果她要是看了我给她的那封信……她会怎样想呢?

哦!谁知道呢?谁知道呢?

邓丽君唱的《偶然的相遇》,此时此刻正是曾卫国的心境:

虽是偶然地相遇

我却无法忘记你

你的心里可否知道

我已深深喜欢你

如果有这么一天

我已爱上你

你会不会接受我这份真情意

我希望下一次再遇见到你

我俩已经不只是偶然的相遇

虽是偶然地相遇

我心却已向往你

你的心中可否已有

我的一片深情意

如果有这么一天

我已爱上你

你会不会接受我这份真情意

我希望下一次再遇见到你

我俩不再属于

那偶然的相遇

星期天,曾卫国上午十点钟从图书馆出来,碰到了李老师和林筱雨。

“小曾,”李老师叫了一声,“你从哪来?”

曾卫国指了指身后的图书馆:“还书来着。”

林筱雨穿着包臀的喇叭裤,上身是紧身白衬衫,把S型的体形衬托得很完美。

“有什么好看的书吗?”林筱雨笑着问。

“刚看完《飘》,很好看。”曾卫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,“你有点像女主角……”

“是吗?”林筱雨瞟了一眼曾卫国,“有时间看看。”

“给你爸批了两条烟,”李老师说,“你去我家拿一下吧。”

李老师的家在青年西路,离菜市场不远,走两分钟就到了。房子六七十平米,两个房间,厨房和吃饭的地方连在一起。

李老师很热情,让曾卫国在饭桌边坐下,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,又从柜子里拿出两条香烟:“她爸在商业局,以后要买什么东西你说一声。”

“谢谢李老师。多少钱?”

“你爸给我了。”

林筱雨趁李老师不在,拐弯抹角问起学校里的事。说到王涛,她气鼓鼓地说:“写信也不回,不知道忙什么名堂!”

“你们关系不错啊!”曾卫国醋意十足地说。

“啊呀!”林筱雨拉长了声音,不以为然地说,“他是我哥,他都二十四了呀!”

“那我是你什么?!”

“当然也是——我不都叫你哥吗!”

哦,她真的好可爱啊!曾卫国好像又找回了信心。

李老师拿了一张学生实习考核评价表给曾卫国:“这个你帮我印两百份,过几天我过去拿。”

“我给您送过来好了。”曾卫国献殷勤道。

“我还有别的事,反正要去一趟。”

“哦。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。”

“要不,吃了饭再回去?”李老师问。

“不了。”

“有时间过来玩。”李老师送出门说。

“好。”

曾卫国回头看了一眼,林筱雨站在门口向他招招手。

一个星期以后,李老师来了,她下午就要回去。曾卫国又想起了林筱雨,那个天仙似的美人。

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吗?她根本就不知道我这么刻骨铭心地爱她。怎么也该让她知道啊!即使她不爱我——那是她的事,我爱她,要让她知道……

曾卫国又把那封撕碎的信重写了一遍,想托李老师带给林筱雨。也许是被恋爱冲昏了头脑,让母亲给女儿传情书,结果不是明摆着的吗!

临走之前,李老师来到曾卫国父亲的宿舍看他。

“小曾,城里有什么事吗?”

“哦,没有……”曾卫国没勇气把信拿出来。

曾卫国站在窗前,看着李老师走下斜坡,走过大门,渐行渐远,直到看不见。一种无奈的失落,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和失望,折磨着他的心。就像沉到大海里似的,没人能救,一直往下沉……

我怕什么呢?曾卫国问自己:死就死吧!

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力量,曾卫国借了学校的自行车,飞似的向车站追去。只听到风在耳边飞速吹过,心脏激烈地咚咚直跳。

在快到车站的地方,他追上了李老师。和李老师一块儿的还有两个老师,但曾卫国不管那么多了。

“李老师,”他下了车,掏出信,气喘吁吁地说,“给筱雨的信,帮我带给她!”

“哦……”

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曾卫国。他转身逃掉了!

一个星期过去了,在焦急和等待中,曾卫国希望能收到她的片言只语,可是什么也没有。他的心又开始忧郁烦闷。

曾卫国正在给王老师刻考试卷,李老师来了。他的心“怦怦”乱跳,感觉脸都红了。

“现在的小青年真够呛!”李老师说,显然指的是给她女儿写情书的事。

“小曾就不错,……老实人……”王老师说。

“你知道啊?!”李老师反问道。

曾卫国感觉无地自容,如果眼前有个洞,他会立即钻进去。

等王老师走了,只剩曾卫国一个人时,李老师说:“你们还年轻,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。你才十八,她才十七……”

“我知道……错了。”曾卫国小声嘟囔着,感觉脸红一阵白一阵、青一阵,羞愧难当。真想抽自己嘴巴子,真的好傻,傻到让母亲带情书给女儿!

曾卫国突然感到李老师很可怕,怕和她在一起,怕看见她——她是唯一了解他内心秘密的人,而她女儿却不知道。他担心李老师会把那封信公布于众,那将是多么难堪的事啊!

一个月以后,曾卫国和冯英俊到城里办事,竟在人民医院后门口碰到了林筱雨。她看上去更美了,也更成熟了。

“你怎么不到我家来玩了呢?”她问。

“我,没时间。”曾卫国推脱道。

因为和冯英俊在一起,也不好多说什么。

“有时间就过来玩。”林筱雨说完就走了。

“哦。”

曾卫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,内心感叹:真的好苗条,好好看啊!

“追啊!”冯英俊推了推他,“快追啊!”

曾卫国摇了摇头,我哪配啊!

有首歌怎么唱来着:

你看前面的俏姑娘,

苗条的身材细又长。

乌黑的头发光又亮,

走起路来摇摇摆摆。

啦啦啦啦啦啦啦啦。

……

晚上,曾卫国怎么也睡不着:我在心里默默地爱她,可她一点也不知道。我为什么不到她家去?为什么不对她说?说是不可能的,但我可以写啊!

于是他爬起来写信:

筱雨:

你好!已很久没见你了,昨天见了你,又勾起了往日对你的思念。我真的好想你,好爱你啊!

自你离开以后,我就深深地感到寂寞和痛苦。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,但又没有机会。

你问我为什么不到你家里去玩,因为我怕见到你母亲。

以前我给你写了一封信,让你母亲带给你,不知道你看到了没有。不过你母亲肯定是看过了。如果你不信,可以去问她。她曾对我说,“你们还小,不该有那么多想法……”

因为这个原因,我一直没脸去你家,怕见到你母亲。

有时间我一定去看你。你要有时间,也可以到我这里来玩。

爱你的小曾哥

三天过去了,信一直没寄。曾卫国总在想怎样才能让这封信不至于落到她母亲手里,可这似乎很难办到——寄到她家不可能,寄到医院,她母亲照例也在那里上班。因为这些缘故,信一直没寄。当他再打开信看时,自卑感爬上心头,不得不把它撕掉。

三个月过去了,转眼间护士班实习结束,学员们回到学校考试,等待分配工作。林筱雨也回来了,每天又能看见她了。

林筱雨主动邀曾卫国打羽毛球,他把《汤姆·索亚历险记》借给她看。他一直想把对她的爱慕告诉她,却又羞于开口。

考试结束了,林筱雨就要走了,不说就没机会了。

“筱雨。”林筱雨正在他办公室看书,曾卫国鼓起勇气问,“以前我给你写了一封信,你看到了吗?”

“什么信啊?我不知道!”林筱雨显得有点不耐烦,皱着眉,连头也没抬。

曾卫国满肚子的话又咽了回去,不知道再说什么,只是默默无语。

要走的那天,林筱雨过来还书。曾卫国什么也没说——对她又能说什么呢?

林筱雨等了一会儿,觉得没趣,说了声“我走了”,转身就走了。

曾卫国久久地站在窗前,默默地看着她渐行渐远。在拐弯处,她头也没回,就在他眼前消失了。

曾卫国心如刀绞,不知什么时候,眼泪流出眼眶,滑到脸上。他用手擦掉泪痕。

哦!再见吧!我爱的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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