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0章:姐妹间的第一次非正式对话


小说:陌生亲缘  作者:鹰览天下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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节点二二 ↓
        一、 石沉大海与暗流涌动

    邮件发送成功后的那个夜晚,张艳红几乎是在一种极度紧绷、却又空茫的等待中度过的。身体疲惫到了极点,意识却异常清醒,像一根被拉到极限、濒临断裂的琴弦,任何细微的响动都能让她惊跳起来。她死死攥着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,眼睛几乎黏在黯淡的屏幕上,每隔几分钟就忍不住点亮查看,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微小的提示——哪怕只是一条垃圾广告,一个软件更新通知。

    然而,什么都没有。

    那个古怪的、一次性的加密邮箱地址,像宇宙中的黑洞,无声地吞噬了她那封措辞谨慎、字斟句酌的短信,没有激起任何回响。没有自动回复,没有错误提示,更没有她潜意识里既恐惧又隐隐期待的、来自韩丽梅的只言片语。

    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,每一秒都被拉得漫长而粘稠。窗外的天色从浓稠的墨黑,渐渐褪成一种浑浊的深灰,然后是泛着冷光的鱼肚白。城中村开始苏醒,远处传来零星的车声、人声,还有早起摊贩的吆喝。新的一天,带着它固有的、不容抗拒的节奏,到来了。

    张艳红维持着僵硬的姿势,蜷缩在床上,望着窗外那片逐渐亮起的、毫无暖意的天空,眼睛干涩刺痛,布满血丝。等待,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反复拉扯,最终化为一种钝重的、冰冷的麻木。那封邮件,大概真的石沉大海了。韩丽梅没有看到,或者看到了,但选择了无视。一个底层员工的、试图“谈谈”的请求,在她那被无数重要事务填满的世界里,大概连一丝涟漪都算不上,更不值得动用哪怕一秒钟的时间来回应。

    也好。她对自己说,声音在空旷的脑海里回响,空洞而沙哑。至少,她尝试过了。发出了那个微弱的声音。然后,被理所当然地、无声地驳回。这本身,不也是一种清晰无比的“回应”吗?一种用彻底的沉默,宣告她连“谈话”资格都没有的、最残酷的回应。

    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,传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。但更多的,是一种尘埃落定的、近乎虚无的平静。也好。这样也好。断了那点不切实际的、试图“厘清”的念想。以后,就老老实实做她的员工,还她的“债”(以她不知道的方式),接受她的“观察”,直到被判定“无价值”或“风险过高”而被抛弃的那一天。简单,清晰,残忍,但至少……不用再抱有任何幻想,不用再在希望和恐惧之间摇摆不定。

    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,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,每一个关节都在**。用冷水洗了把脸,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、面色灰败、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十岁的自己,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、自嘲的笑。然后,她换上另一套同样洗得发白、款式陈旧的衬衫和长裤,背上那个破旧的双肩包,推门,再次汇入这座庞大城市清晨冰冷的人流。

    重返公司的第二天,与第一天相比,似乎没有什么不同。依旧是被淹没在无尽的邮件、琐碎的行政事务、和同事们礼貌而疏离的点头致意中。苏晴对她的回归表示了程式化的关心,简单询问了“家里事情处理得如何”,在她含糊地以“还好,谢谢苏总监关心”带过后,便不再多问,转而交代了几项需要优先处理的工作。林薇从她身边经过时,脚步未停,只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,那目光锐利如刀,带着审视和评估,随即移开,没有留下任何言语。

    一切如常。仿佛昨天电梯口那场无声的、冰冷的相遇从未发生。仿佛那封石沉大海的邮件从未被发出。

    但张艳红知道,有什么东西,已经彻底改变了。那是一种内里的、彻底的冷却。她不再像昨天那样,试图用全神贯注的工作来麻痹自己、建立脆弱的屏障。她只是机械地处理着眼前的事务,动作精准,表情平静,甚至比请假前更显“正常”。但这种“正常”,是一种抽离了所有鲜活情绪的、空洞的服从。她的灵魂,仿佛从这具躯壳里飘了出来,悬浮在半空,冷静地、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地,观察着“张艳红”这个身份,如何在既定的轨道上,完成她被设定的、卑微的功能。

    她不再去揣测韩丽梅会不会突然出现,不再去担忧下一次的“评估”目光会何时落下。她只是“存在”于此,像办公室里一张桌子、一把椅子、一台电脑那样“存在”。完成工作,领取薪水,维持生存。仅此而已。至于那些复杂的、痛苦的、关于血缘、债务、评估、亲情和冷酷的思绪,被一种更深的、名为“绝望后的平静”的东西,暂时封存、冻结在心底某个最黑暗的角落。不去触碰,不去思考,就不会痛。

    午餐时间,她依旧选择那个偏僻的楼梯间平台,用最快的速度吞咽着同样廉价、难以下咽的食物。这一次,她没有再因联想到韩丽梅办公室的清水而感到恶心。联想依旧存在,但那种尖锐的情绪波动,被一种冰冷的、近乎漠然的“接受”所取代。那是她的世界,这是她的世界。云泥之别,泾渭分明。她接受了。

    下午,她需要将一份整理好的会议纪要,送到三十八层的总裁办秘书处归档。这是一项常规工作,以前也偶尔会做。但今天,当苏晴将那份薄薄的文件夹递给她时,她的心脏,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。

    三十八层。那个她发誓再也不想踏足的地方。那个充满了韩丽梅气息和绝对掌控力的空间。

    但她脸上没有任何异样,只是平静地接过文件夹,低声应了句“好的,苏总监”,然后转身,走向电梯间。步伐平稳,背影单薄,看不出丝毫情绪波澜。

    她没有选择专用电梯——她没有权限,也绝不愿再与韩丽梅在那狭小的空间里不期而遇。她走进了普通员工电梯,按下了三十八层的按钮。轿厢里还有其他几个不同楼层的同事,低声交谈着。她站在角落,目光盯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,面无表情。

    三十八层到了。电梯门打开,外面是另一番景象。更加安静,光线更加柔和,地毯更加厚实柔软,空气里弥漫着更高级、更淡雅的香氛。巨大的落地窗外,是俯瞰南城CBD的壮阔景观。这里的一切,都彰显着权力、财富和绝对的秩序。

    张艳红目不斜视,快步走向总裁办秘书处所在的前厅。那里,一个穿着得体套装、妆容精致的年轻女秘书正端坐在巨大的弧形接待台后,对着电脑屏幕敲击着键盘。听到脚步声,女秘书抬起头,脸上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,目光在张艳红身上快速扫过,认出了她——毕竟,一周前她从这里崩溃跑出去的样子,恐怕给这里的不少人留下了印象。

    “你好,苏总监让我送这份会议纪要来归档。”张艳红将文件夹递过去,声音平静,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公事公办的平板。

    “好的,请放在这里,谢谢。”女秘书的微笑无懈可击,指了指台面上一个专门放置文件的区域,目光并未在张艳红脸上过多停留,仿佛一周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。

    张艳红将文件夹放下,点了点头,转身便走。整个过程,不超过十秒钟。她不想在这里多停留哪怕一秒。空气里那若有若无的、属于韩丽梅的冷冽雪松柑橘香氛,以及这里无处不在的、象征着她绝对权威的静谧与奢华,都让她感到窒息。

    她快步走向电梯间,只想尽快离开。然而,就在她即将走到电梯口,手指已经快要按向下行按钮时——

    “叮。”

    一声熟悉的、轻微的提示音,从她身后侧方传来。

    不是她面前的普通电梯,而是……那部银色的、光洁如镜的、总裁专用电梯。

    张艳红的身体,再次不受控制地,瞬间僵直。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,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,冲上头顶,带来一阵眩晕。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骤然紧缩、然后狂跳如擂鼓的声音,在耳膜里轰然作响。

    她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身,动作僵硬得像个生锈的机器人。

    专用电梯的门,正在向两侧无声滑开。

    韩丽梅站在里面。不是要出来,而是……刚刚从里面出来?不,看她的姿态,更像是正要进入电梯。

    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羊绒套装,剪裁极为合体,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线条。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,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,少了几分办公室里的绝对严谨,多了一丝……属于午后的、不易察觉的慵懒?但她的眼神,依旧是那种洞悉一切的、平静无波的深邃。手里拿着一个轻薄的银色笔记本电脑包,和一个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皮质手包。

    她显然也看到了站在几步之外的张艳红。脚步似乎有零点一秒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微顿。那双沉静的眼眸,目光平静地扫了过来,落在张艳红瞬间苍白的脸上,将她那来不及完全掩饰的惊惶、僵硬,以及眼底深处那死寂般的平静,尽收眼底。

    然后,韩丽梅的目光,极其自然地、不着痕迹地,移开了。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恰好路过的、无关紧要的员工。她没有说话,没有点头,没有任何表示。她只是迈开步子,步伐稳定而从容,走向电梯旁不远处——那里,站着她的司机。司机穿着笔挺的制服,身姿挺拔,手里拿着车钥匙,显然早已等候在此,准备送韩丽梅外出。

    原来如此。她是要外出。并非刻意出现在这里“遇见”她。只是一次纯粹的、偶然的、时间点上的巧合。

    但这次“巧合”发生的地点,是在三十八层,韩丽梅的绝对领域。而且,是在张艳红那封石沉大海的邮件发出后不到二十四小时。

    张艳红僵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她应该立刻转身,按下电梯按钮,离开。但她做不到。她的目光,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,死死地锁在韩丽梅的背影上。看着她和司机低声、简短地交谈了两句(声音太轻,她听不清),看着司机恭敬地为她拉开旁边一扇厚重的、需要特殊权限才能开启的、通往地下总裁专用车库的玻璃门。

    韩丽梅正要举步踏入。

    就在这一刹那——

    仿佛感应到了身后那道固执的、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目光,韩丽梅的脚步,再次停顿了。极其短暂,短暂到让张艳红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。

    然后,韩丽梅微微侧过身,没有完全回头,只是用眼角的余光,极其冷淡地、朝着张艳红所在的方向,扫了一眼。

    那一眼,没有任何温度,没有任何情绪,甚至没有明确的指向性。就像是不经意间扫过空旷大厅里的一盆绿植,或是一件装饰雕塑。

    但就是这一眼,让张艳红浑身的血液,瞬间冲到了头顶,又在下一秒冰凉地褪去!那是一种被彻底看穿、却又被彻底无视的、混合着难堪和冰冷的屈辱感。

    然后,韩丽梅转回头,不再有丝毫停留,迈步踏入了那扇玻璃门。司机紧随其后。厚重的玻璃门无声地、顺畅地合拢,将她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。

    三十八层的前厅,恢复了那种奢华而冰冷的寂静。只剩下张艳红一个人,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,僵立在原地,面对着紧闭的电梯门和那扇已经空无一人的、通往车库的玻璃门。

    空气里,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那冷冽的雪松柑橘香氛,和她自己身上散发出的、廉价肥皂与恐惧汗水混合的、令人难堪的气味。

    “叮——”

    她面前的普通员工电梯到了,门缓缓打开。里面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张艳红像是被这声提示音猛然惊醒,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。她几乎是踉跄着,扑进了电梯,手指颤抖着,疯狂地按着关门键和一楼按钮。

    电梯门缓缓合拢,将三十八层那令人窒息的寂静、奢华,以及那场短暂到只有几秒钟、却足以将她再次打入冰窖的“非正式相遇”,彻底隔绝在外。

    轿厢开始下降,失重感传来。

    张艳红背靠着冰凉的轿厢壁,缓缓地、一点一点地滑坐下去,蜷缩在角落里。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,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,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没有言语。没有对视。甚至没有一个清晰明确的动作。

    只有韩丽梅那零点一秒的微顿,和那冷淡到极致的、眼角余光的一瞥。

    这就是她们之间,所谓的“第一次非正式对话”。

    不,这甚至不能称之为“对话”。这是一次单方面的、无声的、由绝对·权力和距离感构成的、冷酷的“确认”和“宣示”。

    韩丽梅用她的行动(短暂的停顿,冷淡的一瞥)告诉她:我收到了你的信息。我看到了你。但,那又如何?

    你的“谈谈”请求,不值一提。你的存在,我已知晓,但无需额外关注。你的情绪,你的挣扎,你的试图“厘清”,在我制定的规则和评估体系面前,毫无意义。

    你只需要记住你的位置。做好你该做的。其他的,不必多想,不必多问。

    电梯平稳下降,红色的数字不断跳动。

    张艳红蜷缩在角落,一动不动。颤抖渐渐平息,但一种更深沉的、浸入骨髓的寒冷,从心脏最深处,缓慢地蔓延开来,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。

    她终于明白了。

    那封邮件,并非石沉大海。它被接收了,被“评估”了。而韩丽梅的回应,就是刚才那零点一秒的停顿,和那冷淡到极致的一瞥。

    那是一种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、更残酷的回应。

    她们之间,没有“谈谈”的余地。没有“厘清”的可能。有的,只是既定规则下的、绝对的上位者对下位者的、不容置疑的掌控,和基于“价值”与“风险”的、持续而冰冷的观察。

    而“姐妹”?那不过是锁在保险柜里的一份DNA报告,一个冰冷的生物学事实,一个可能影响“评估”结果的、需要被谨慎处理的参数而已。

    在韩丽梅的世界里,在她们之间,这个概念,从未真正存在过。

    电梯到达一楼,发出“叮”的一声轻响,门缓缓打开。

    外面明亮的光线和人声涌了进来。

    张艳红缓缓抬起头,脸上没有任何泪痕,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,和眼底深处,那最后一点微弱火光熄灭后,剩下的、冰冷的灰烬。

    她扶着墙壁,慢慢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衬衫,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。然后,她迈开脚步,走出电梯,走进一楼大堂喧嚣的人群中。背影依旧单薄,脚步甚至比来时更加平稳,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击垮任何人的、无声的“对话”,从未发生过。

    只有她自己知道,有什么东西,在她心底,已经彻底地、冰冷地、死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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