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5章 吃醋

　　婉钰于贞观元年生下了一个孩子，不知道是男是女，也不知道那孩子是否还活着。她睁开眼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是华蓁，女孩喊着她母亲满眼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落在床沿。

婉钰虚弱的抚着女儿稚嫩的面庞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，她没事就好，作为她的母亲，她应该坚强的。掖庭的宫舍有些阴冷，好在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不至于冻得人脊髓发凉。这里是关押罪人女眷的地方，作为元吉的妻子这也是她现在该有的归属，心中也算得到了一份少有的宁静。

女人慢慢恢复着元气，可华蓁却病倒了。华蓁烧得厉害，起初以为是天气转变着了凉，直到替她擦拭着身子时才发现她一双小腿处的伤痕，那一条带着血的红印是藤条留下的痕迹，出血的地方已经有些化脓。

她自责自己是个不称职的母亲，她的蓁蓁该有多疼，但这傻孩子几天来竟然只字未提，定是怕她担心。那个男人当真是狠心，竟然能对一个孩子下如此狠手。

婉钰走不出这扇宫门，这里也没人肯给她好脸色，一个丈夫冠以谋逆之名，又得罪了新皇和新后的罪妇，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宫人。那些婉钰曾施恩的宫人个个对她避之不及，甚至出言讽刺，也算让她又一次体会到了世态炎凉。

历史何其的相似，若是当初她生下宽儿后没能离开秦王府，想必这些年她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。或许该庆幸的，她还有个给太上皇当美人的亲姐姐，终是求得了一些伤药为华蓁处理伤口。婉钰应感恩祖父的教诲，独枝易折、群木难移，这才使得杨家这一脉并未像其他家族那般喜欢在宅院里明争暗斗，致使人心凉薄，杨家的子女互相扶持，将杨氏一门的荣辱始终挂在了心头。

有了姐姐的帮衬，她和华蓁在掖庭的日子也不算太难，姐姐没少打点，但宫人们也是惯会见风驶舵的，一个失了势的太上皇妃子的面子，总归不如新皇新后好使。

婉钰听姐姐说，嫔妃册封的典礼是如期举行的，只是那德妃的位置给了阴墨兰。

皇帝最近得了两个女儿被封为城阳公主和高阳公主，城阳公主为皇后所出，而高阳公主就是她从没谋面的女儿，如今养在了皇后名下。想想华蓁腿上的伤，婉钰不禁打了个冷颤，不知道长孙无妡会如何对待她的孩子。李世民会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苛待她的女儿？

万贵妃来看婉钰的那日，她正在偏僻的院落里舂着米，听说六月初四后的那段日子李渊常常宿在万氏的宫中。但后来不知怎得，万氏开始对这位太上皇冷言相待、闭门不见，整日礼佛不闻窗外之事，想这其中必有缘故。

万氏看着眼前的女人，说是想到了汉时的戚夫人，当年戚夫人在永巷大概也是这般光景。婉钰自嘲一笑，“儿子为王，母亲为奴，一天到晚舂着米，常与死亡相伴！相隔三千里.......”当年的戚夫人独得圣宠，刘邦死后遭了罪。

可婉钰不是戚夫人，她想若她是吕雉，经历了丈夫的抛弃与背叛，她也会和吕雉一样狠。万贵妃在这深宫中是孤寂的，无子无女，但这些年李渊待她是极好的，虽不是皇后但却行使着统领后宫的职责，受到所有人的尊重。

婉钰不知道是何事竟让他们闹到了这般田地，可听完心却凉了半截。万氏说的对，李世民和他的父亲一样，多情又绝情，万氏与她又是何其相似。婉钰依稀回忆起当年第一次见到万氏的场景，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子竟在李家的后宅里被关了整整十余年，万氏的儿子叫着别人母亲，万氏与爱人的孩子下落不明......

万氏无奈的轻笑：“我这一生也大抵如此了，可你还是大好年华，不该走我的老路。凭什么欺你、伤你、冤你之人可以三妻四妾、稳坐庙堂，凭什么你子女的命要比别人轻贱、凭什么你要任人践踏。”

婉钰最近也常常在想，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？五个孩子，如今留在她身边的就剩下了华蓁一个，这里的日子华蓁并不习惯，吃不好、穿不暖、日日劳作，她从小被元吉宠上了天哪里吃过这种苦。她有些庆幸当初把梅湘送走，不然她如今也得留下一同在这遭罪。若是元吉看到她和他的宝贝女儿过得如此日子，应该也会痛心吧......

就像万氏所说的，她不该甘心，更不该认命！可如今她在深宫内又有什么筹码呢？也不过只有这一具身躯罢了.........

夜色如水，月光轻洒，宫墙之内，灯火辉煌。中秋佳节，太上皇欲借此良辰美景，举办一场家宴，邀请皇室成员共赏明月，以此小聚。万氏借着这个机会让她献舞，只为在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上，让一人目光驻足。

轻纱曼舞，如梦似幻。女人身着薄纱，身姿轻盈，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仙子，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无尽的风情与妩媚。大殿之上，乐声悠扬，她随着节奏翩翩起舞，轻纱拂过面颊，只留下一抹神秘与诱惑。她的舞姿婀娜多姿，每一个转身，每一次回眸，都足以令在场的众人为之倾倒。

一舞终了，她缓缓收起舞姿，太上皇满意地点了点头，随即吩咐她上前为皇帝劝酒。婉钰依言而行，步伐轻盈，走至皇帝面前，跪至男人的身侧，双手奉上酒盏。

那一刻，她与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四目相接，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，随即勾起嘴角，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狡黠。婉钰知道，他认出自己了。男人接过她奉上的酒盏，轻轻抿了一口，随即蹙了蹙眉。那并非酒，而是醋......

回想起前些日子，李世民不知从哪里听闻了段雄与杨珪媚的往事，欲将杨珪媚赐给段雄做小妾。然而，这却遭到了孙陌陌的强烈反对，孙陌陌甚至不顾皇帝的身份，直接驳回了旨意。

李世民大怒，宣来孙陌陌，让她在毒酒和纳小妾之间做出选择。然而，李世民并未料到，孙陌陌竟会直接端起那所谓的“毒酒”一饮而尽。好在，那盏中承的并非真正的毒酒，而是醋。否则，就真的出了一条人命了。这场风波，最终以纳妾之事作罢而告终，杨珪媚也终究未能从掖庭走出，继续着她的囚禁生活。

“陛下，这吃醋的滋味如何？”女人小声耳语，声音柔和而充满诱惑，眼中尽是风情与妩媚。她笑这位皇帝自以为聪明，孙陌陌何许人也，整日与草药、毒物打交道，光凭气味也是能分清这毒酒与醋。

男人扣住女人的后颈，将她一把揽在眼前，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边：“你是在勾引朕吗？”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，虽隔着面纱，但女人还是能闻到那淡淡的醋香味。

婉钰轻笑一声，玉指轻轻抚上他的手背：“算是吧！”她的手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模样，新甲已经长成，齐整透亮。

李世民将女人拉坐在身侧侍奉，环着她纤细的腰肢：“你胆子不小，竟然敢将酒换成醋给朕吃。”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，但又透着一丝宠溺与无奈。

女人微微一笑，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：“妾可是吃了陛下十年的醋了，如今只让陛下吃了一口，陛下就受不了了？”女人的眼波流转到男人身边的长孙无妡，长孙无妡也正看着她，眼底有些不悦但面上显得还算平和。

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皇后，明白了她话中的酸意，“正妻的位置只有一个，其实你不必事事与皇后相争。”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劝慰与安抚，试图让她放下心中的执念，乖乖侍奉在自己的身边。

然而，女人却只是轻轻一笑，眼中的哀伤转瞬即逝：“是呀，正妻只有一个，二哥从一开始就在骗我，我又何尝不知道呢？只不过是心甘情愿地被你骗罢了。”一声“二哥”，仿佛又将他们带回了当初在太原时的光景。

那时的她，年轻、单纯、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与期待。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明白他说什么不分大小、什么平妻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，她想到的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他的一个态度罢了，只是没想到对于他来说，只是逢场作戏。

男人抬起她的下颌，迫使她看向自己：“不过想要你却是真的。”

婉钰自嘲的一笑，李世民说的不是喜欢她，而是想要她，就像当初他还是赵国公时告诉她的一样。她这具身体，是个男人应该都想得到吧。她看着眼前的男人，心中百感交集，原来年少时心动与爱过的人也会变得面目全非、令人憎恶。

夜风拂过，带来一丝凉意。她轻轻地拢了拢衣襟，目光再次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。她忍住心底的恶心，妩媚一笑，“可陛下每次得到之后，都对妾如此狠心。”

婉钰的手臂也环上男人的后腰，惹得男人一阵燥热：“妾也是个女人呀，也想要夫君的尊重、信任与疼爱。可这些，陛下从来都不肯给.......”

那晚皇帝将一名舞姬带回了东宫临幸，众人也并没感到意外，毕竟英雄爱美人也没什么不妥。

婉钰曾想与自己心爱的男人并肩而立，凭借自己的才华与地位受人的敬仰与尊重，但现实却告诉她，男人用武力征服天下，而她却只能用身体去征服眼前的男人。这曾经让她嗤之以鼻的观念，如今却在她身上应验了。她感到无比的讽刺与悲哀，却无力改变这一切。

婉钰向男人哭诉着自己的种种委屈，她诉说着他的偏心与绝情，诉说着自己在这宫中的孤独与无助。她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，一颗颗滴落在他的手心里，梨花带雨，我见犹怜。

婉钰知道，李世民的那些女人们从来不会对他这般肆无忌惮的真情流露，而男人偏偏喜欢看着女人为自己吃醋，从而内心得到满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