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章 惊变

　　还未出一盏茶的工夫，刚刚行过凝阴阁，只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，探身望去，只见太子与齐王策马仓促折返的身影。他们身后不远处追着十一余个骑兵，太子与齐王边边快马疾行借助地形、掩体躲闪，边用手中钢刀抵挡着来自后方弓箭手的袭击。

建成与元吉的身上已染上了血迹，但从他们的身形可以看出他们并未受伤，那些应是砍伤敌人飞溅到他们身上的。他们的衣衫有被羽箭刺破的痕迹，但因内里置了软甲因此能抵御部分远处弓箭的偷袭，并未伤到根本。

“快走！有埋伏。”传来的是李元吉急促的呼喊声。马夫闻言立即调转马头，架马向宫门的方向行去。她的脑子极速的回放种种，李世民的诬陷、张婕妤的密报、内重门上守卫的异常、西海中央的轻舟烛.......

若是皇帝要拿太子和齐王定然不会等他们入了宫门再动手，玄武门与其内重门之间的四方之地才是绝佳的地方，占据制高点，太子和齐王绝无还手余地，只能做困兽之斗。引入深宫设骑兵阻击，只有一种可能.......他们并不是受皇命而来，因此不敢惊动玄武门的侍卫。他们绕过殿宇、假山，只需穿过相思殿前的最后一片树林便可行至玄武门的内重门之下，逆转当前局势。

马车刚要接近树林便被林中射出的密密麻麻的箭雨阻住了去路，马夫身中数箭跌下马车，马儿也因受到惊吓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嘶吼，转而向着无人的东南方向狂奔而去。

车身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箭，幸得车体的阻挡，坐在其中的女人并未被乱箭射中，但仍有几支箭从她的耳侧滑过，惊出了她一身的冷汗。她在颠簸的车厢内努力的维持着身体的平衡，以免被从中甩出。

与此同时，太子与齐王也注意到了树林中的阻击，拉住了前行的缰绳。林中情况不明，他们并不敢贸然前行，后面骑兵赶上，将他们几人三面围住，除非能从一侧突击，否则他们只能被困在原地。

李元吉怒目，对着面前的侍卫大声呵斥：“你们好大的胆子，竟然敢在宫中公然谋害当朝太子！”然而，周围的侍卫并不答话，只是冷冷地持弓对准了被困在中央的二人——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。

此时，已无需多问，看那一身甲胄，便知他们背后之人。林中，弓箭手如鬼魅般尽现，其后几个身影御马从密林之中缓缓行出，皆是英姿勃发，铠甲闪烁——李世民、尉迟恭、长孙无忌、侯君集、宇文士及、段志玄、秦琼、程咬金、屈突通……他们一字排开，气势如虹。

李世民行至众将正中，与二兄弟成对峙之势。兄弟之间，被一排弓箭手相隔，尽管距离仅有数十米，却仿佛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与裂痕。

太子李建成也曾身经百战，此刻尽管经历了一场搏杀，却依旧镇定自若。他的声音铿锵稳重：“二弟，你这是要杀兄弑弟、逼宫谋皇位吗？”这份镇定似乎也震慑住了部分持弓以对的侍卫。

他，是当朝的太子，作为储君，他勤政爱民、沉稳睿智；作为一军之主帅，他杀伐果断、骁勇善战。然而，此刻却刀剑相向，只因那至高无上的皇位。

李世民手持长剑，眼神冷峻如冰：“大哥，这大唐只能有一个太子，天下也只能有一个储君。若我不争，来日大哥登上皇位又怎能容得下一个功高盖主的秦王？若我不争，又怎能对得起与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士？”

李元吉怒吼道：“李世民，你这是谋逆！难道你就不怕背负千古骂名吗？”

李世民冷笑一声，声音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：“谋逆的是你们！你我兄弟，本应同舟共济，共御外敌。然而，你们却屡次陷害、苦苦相逼、几度欲置我于死地。本王只不过是在为大唐清理门户！”

尉迟敬德在一旁怒喝：“秦王何必与他们多费口舌，让臣直接杀了他们一了百了！今日你不杀他们，来日他必会杀你！”

李元吉冷冷道：“李世民，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！明明是你野心勃勃，妄图篡夺储君之位。”

李建成亦是怒不可遏：“好！那你就让父皇看看，让这天下人看看，你是如何杀了自己的亲兄弟的！”话音未落，几十名提刀的侍卫从凝阴阁的方向追来，他们是李建成在这宫中的死士，正是他们助李建成击杀了第一批伏兵，逼出了秦王调进城内的骑兵，才一路追杀至此。

李世民本不必亲自出面阻击，但奈何太子、齐王骁勇，又有援兵相助，这才不得不露面。

李元吉大喊：“大哥，我们杀出去！”

二人扬马腾起，向东侧开始突围。刀光剑影中，一场血腥的较量瞬间爆发。若是突围出去，一路向东南便是东宫和武德殿的方向，东宫与太极宫仅仅一墙之隔，太子一声令下，东宫侍卫便可破门、越墙而过。若是李家只有一位将才便也罢了，可偏偏他们三人都不是等闲之辈。

李世民一声令下，众将士奋勇杀敌，箭矢如雨点般落下，刀光剑影交织，血腥弥漫。这是一场精心布局的围杀，所有侍卫的第一目标都指向太子。

尉迟敬德挥槊而上，向太子的方向冲去。在苍茫的黎明下，飞戟卷的尘土飞扬，喊杀声震天动地，仿佛连天地都被这股肃杀之气所撼动，终是惊觉到了玄武门上的守卫。但内重门上李世民的人早有准备，在听到动静后抢先动了手，将欲前去平乱的侍卫从后方解决掉。

树林前侍卫们挥剑猛劈，或挺枪直刺，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金属的碰撞声和四溅的火星，不少人倒在了血泊之中。太子身骑骏马，手持长刀，袍上金色的蟒纹在暗淡的光线下依旧泛着光，他的眼神坚定而冷峻。面对众人的围攻，毫无惧色，刀法凌厉，几乎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一个敌人的倒下。

可随着时间的拉长，众人的围攻如同巨浪一般，一波接一波地涌来，他的体力也在逐渐消耗，刀早已被鲜血染红，每一次挥动都显得愈发沉重，不得不承认他今年已三十又七，不似元吉那般少年意气。

而此时的元吉眼神坚毅而深邃，面对敌人愈发凶猛的攻势，他每一击都直指要害，将数名骑兵斩落于马下，以一己之力杀开一条血路。抢尖扫过地上的鲜血，惊起一片波澜。他的眼中通红，却没有一丝退意。

千钧一发之际，李建成被李世民的长枪刺中左肩，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锦袍，浸透了金丝蟒纹。但他依旧咬紧牙关以左手握住了那刺入他身体的枪身。那杆枪只是刺破了皮肉，若是李世民想，那枪便可刺穿他的肩骨。但此刻的李世民却犹豫了，他盯着那枪尖涌出的鲜红，那里流着的是和他一模一样的血。年幼时，他也曾经坐在过那个肩头。

“大哥。”元吉转头惊觉太子身后袭来的危机，可终究是晚了一步，眼睁睁的看着尉迟恭的长槊刺入了软甲，穿透了李建成的胸膛。

李建成的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，他将右手紧握的钢刀置向李世民，做出了最后的抵抗。尉迟恭察觉，向后抽出长槊，血液顷刻喷洒而出。

太子从马上栽落，倒在了血泊之中。李元吉欲上前，却被挥舞的刀戈逼得连连后退，晃神之间甚至被打落了手中的夺来的枪。

“走！”这是李建成最后拼尽全身力气挤出的一字，他怒目圆睁，满眼鲜红。

元吉眼眶泛红，呼吸急促而沉重，每一次吐纳都像是在胸膛里掀起了一场风暴，脸上的肌肉也在微微颤抖。他的兄长，那个如父般的兄长就这样倒在自己的面前。他的脑海中闪过与兄长共同度过的点点滴滴，严厉的教导、陪伴关怀……他想要呼喊，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声音，只能发出无声的悲鸣。

他什么也做不了，只得勒马转身从乱军中突围而出，这是兄长对他这个弟弟最后的嘱咐。

马儿嘶鸣着带着马车在树林中横冲直撞，背上羽箭的伤口不断向外渗着血。车厢内的人也是一阵眩晕，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。车子在连翻的撞击和颠簸下前轮一侧的车轴倏然断裂，瞬间失去了平衡，车身摩擦着地面带起一路的尘土。

婉钰的额头撞击在了木板上留下了一片红痕。她泛白的指骨用力的握住窗沿向后靠着，身体也随着地面坎坷而颠簸起伏。不知过了多久马儿终于力尽倒地，她一阵干呕，缓了许久才从残破的车身中踉跄爬出。

此地处玄武门东南，已过了金水河，与玄武门有了一段距离，想来陛下应是被李世民的人困住了，她必须尽快赶到东宫去搬救兵。她手中握着一把弓和三支箭，那是元吉留给她防身之用的，一直藏在了车厢的暗格里。是年初胡姬的刺杀让他们有了更重的防范之心，也是从那时起太子与元吉总是会内置软甲以防不测，却不曾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。

此处寂静，未见士兵在此设伏，这也为她赢得了一线生机。她的小腿上因猛烈撞击而现了淤青，她向前一路狂奔着，每一步都似乎倾注了她全身的力量，脚下的步伐却似乎总也跟不上心中节奏，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阻力在暗中拖拽，汗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，留下一道道晶莹的轨迹。

她的呼吸急促，胸膛起伏不定，她必须再快一些。无力感与焦急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了一种复杂的情绪，让她的内心备受煎熬。她的长发随风飘散，眼中闪烁着坚毅与不安。

身后，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渐渐逼近，如同命运的鼓点，敲击着她的心房。那模糊的身影在尘土中逐渐清晰，骏马上的男人满脸血迹，那熟悉的轮廓，让她悬着的心仿佛在瞬间找到了归属。

元吉远远看见她的身影，冷冽的眼中闪过一丝暖色。他缓缓收紧了缰绳，马放慢脚步逐渐向她靠近。然而，此时一道疾驰的身影如同幽灵般从侧后方逼近，速度快得惊人。元吉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，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危险。

李世民正欲预举弓对准他的后心。她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与决绝，几乎是本能地抢先一步，对着身后的男人方向射出了手中的箭。箭矢如同闪电划过天际，一箭射出，竟正中了那匹战马的颈部。

战马发出凄厉的嘶鸣，倏然倒地，巨大的身躯翻滚着，将马上之人也狠狠地摔落在地。那一刻，时间仿佛凝固了，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恐惧的气息。

婉钰呆立在原地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与庆幸。就是现在，理性迫使她再次缓缓举起了弓箭。那把弓箭在她手中微微颤抖，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战栗。

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摔落在地的男人身上，她从未杀过人，但眼前这个男人，她必须杀。男人的目光也看向了她，眼神中带着难以置信与愤怒，像是要把她这般模样深深烙印在眼底。他怎么也想不到，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有一天会将箭口对向自己。

她深吸一口气，试图让自己的手稳定下来，然后对准他的心口，缓缓松开了手中的箭。箭离弦的瞬间，带起一声尖锐的呼啸。

然而，男人不愧是身经百战之人，就在箭即将射中他的刹那，他一个敏捷的翻身，箭擦着他的身体飞过，箭头深深地埋进了土里，只留下箭尾还在微微晃动。

此刻的元吉红了眼，心中烧着被仇恨点燃的火焰。他飞身下马，如同一只愤怒的雄狮向男人冲过去，口中怒吼着：“李世民，我要你给大哥偿命！”

婉钰的心猛地一紧，瞬间明白了什么，手不经意间有些发软，手中的弓箭也似乎变得更加沉重。她知道，她还有最后一支箭，这是她最后的机会，九五之尊还是刀下亡魂都在此一箭。

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正在缠斗的两个男人，手指紧紧扣住弓弦，却不敢轻易松开。两个男人身影相互交替，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杀意，皆是使出了全力。可没过多久，李世民还是渐渐落了下风。李元吉的右臂如同一条粗壮的蟒蛇，死死地遏制住了李世民的脖颈。

李世民的脸涨得通红，呼吸变得困难。他顺势后倒，企图利用身体的重量摆脱元吉的控制，二人一同摔倒在地。元吉的背与地面撞击发出一声闷吭，但他的手臂却始终紧固着李世民的脖颈，像是一道无法挣脱的铁箍。

两人面上皆是青筋暴起，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，滴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。元吉的余光突然注意到李世民掉落在一旁的弓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，左手猛地将弓一把抄起。

与此同时，尉迟敬德带着数十骑兵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向此处冲过来，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。李元吉也注意到了来人的身影，他的心中一阵慌乱。

此刻，女人的弓箭对着被他勒倒在地的男人，而尉迟敬德的箭却对着他的妻子。他的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游移，一时有些慌神。而这一时的慌张，就像战场上一道细微的裂缝，被李世民敏锐地捕捉到了。他趁机用尽全身的力气，挣脱了元吉的钳制。

元吉见李世民挣脱，也顾不得许多，他朝着女人的方向扑去。而尉迟敬德射出的箭，就这样擦着女人的身体射了空，箭头深深地插入了她身后的一棵树上，箭身还在嗡嗡作响。

如今，他们寡不敌众，形势对他们极为不利。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。他拉着女人的手，向着马的方向跑去。女人的脚步有些踉跄，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，但仍然紧紧跟着元吉。

然而，还未来得及上马，他们二人就已经被玄甲军团团围住了去路。他们身披黑色重甲，手持利刃，如同钢铁铸就的墙壁，将元吉和女人困在了中间，没有一丝缝隙可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