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精心编排却难以掌控的宿命


小说:从前只觉是寻常  作者:落狸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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节点五 ↓
  梧桐叶筛下的光斑在黎倩倩颤抖的睫毛上跳跃。黎倩倩咬住下唇,掌心的擦伤火辣辣地灼着神经。

更糟糕的是右膝,粗粝的水泥地生生剐破了校服裤,此刻布料与伤口黏连处正渗出星星点点的红梅。

“小朋友,我背你去医务室吧。”

阴影笼罩下来。少年单膝触地蹲在她身侧,深蓝校服袖口卷到手肘,露出的小臂线条像他此刻的声线一般温润。

黎倩倩看见他后颈处结痂的擦伤,后来才知道,那是上周篮球赛救球时留下的勋章。

“医务室有冰袋,我...”

“我贴个创口贴就行,不用去医务室。”黎倩倩急急打断,尾音却泄出半声抽气。她懊恼地攥紧衣摆,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。

今天这场期中考试,是她用无数个挑灯夜战浇灌出的花蕾,是向父母证明自己不需要他们再辛劳的重要筹码。

汗水沿着蝴蝶骨滑进后腰,她忽然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檀木香——少年竟已在她面前背过身去。

“可是你刚刚摔得很重,万一摔到骨头怎么办,听话。”男生的像是抽了很多年烟的嗓音,但此刻传到黎倩倩的耳朵里,却如同天籁。

“真不用了,我一会还有考试呢。”她慌乱地往后缩,却不慎牵动伤处。视野瞬间被生理性泪水氤氲成朦胧的水彩画。

“好好好,听你的,小学霸。”

他忽然回头喊道:“小龙,你帮小朋友把车骑过去棚那边,阿韦,便利店第三排货架有卡通创可贴,要皮卡丘的。”

起哄声顿时炸开锅。“霸道总裁金要英雄救美啦?““上次咱们班花摔跤怎么没见你这么殷勤?“少年们嬉笑着散开,梧桐树荫里只剩蝉鸣在织着金线。

男生忽然曲起指节,轻轻叩了叩她发烫的耳尖:“小朋友,再不上来,你就上不了考场了。“他的脊背在说话时微微震动,黎倩倩突然注意到他后颈处有道浅淡的疤痕。

“来,我背你上教室吧。”他伸出双手,示意黎倩倩趴在他的背上,骨节分明的手掌悬在她身侧三寸处。

“啊?不,不用,扶一下我就行。”黎倩倩脑海中呈现出众目睽睽之下被背着的“唯美风景”,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。

她慌乱地拢起散落的刘海,却在抬眸时撞进男生深潭般的瞳孔。那里面翻涌的关切如潮水漫过堤岸,将她所有推拒的言辞都溺毙在喉间。

“乖~现在不知道你脚具体的情况,所以尽量别用右脚了,考完试一定要去医务室看看,方便的话最好去市医院。”

他再次示意黎倩倩把手搭在他的肩上,“听话,让我背你。”

当温热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时,黎倩倩惊觉自己已经伏在了那片檀木香里。

男生起身的动作很稳,仿佛背上不是个慌得睫毛乱颤的少女,而是易碎的月光。她听见他低笑:“抓紧了,小学霸。“气息拂过她攥着他衣领的手背,惊起一片绯色涟漪。

教学楼的影子斜斜压过来,黎倩倩望着地上交叠的剪影,突然发现男生右耳后也藏着一粒小痣。这个认知让她心头莫名发烫,像是有人往碳酸汽水里丢了颗薄荷糖。

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,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,微风轻拂,带来阵阵花香,仿佛连大自然都在为这温馨的一幕伴奏。

她将脸埋进对方肩窝,没看见少年通红的耳尖,更没注意到远处僵立成雕塑的金伟俊——他指节攥得发白,塑料杯在掌心发出濒死的悲鸣。

“小朋友,你坐在哪儿?“男生在366班后门停住脚步,特意放轻了声音。玻璃窗映出两人交叠的轮廓,他看见黎倩倩从自己肩头缓缓抬起脸,晨光恰好漫过她发顶。

“就、就在靠门这列...“黎倩倩揪着他校服下摆的指节泛白,声音裹着蜜桃果冻似的颤意,“第三排右边。“微弱气流拂过他耳际。

他正要抬脚,走廊拐角突然传来塑料包装袋的簌簌响动。转头正对上堂弟煞白的脸——金伟俊手里晃荡的茶叶蛋塑料袋蒸腾着白雾,鲜牛奶瓶沿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。

“哥?“少年变声期的嗓子劈出怪异的调子,几个早到的同学从窗内探出头,窃窃私语像溅开的油星在空气里噼啪炸响。

男生身体顿了一下,瞥了金伟俊一眼:“有事,一会和你说。”

男生的膝盖顶着冰凉瓷砖半蹲下来。他能感觉到黎倩倩绷紧的小腿肌肉,校服布料摩擦发出细响。

“离早读还有一会,先把早餐吃了。”他从挎包掏出草莓夹心吐司,包装纸上的水汽在桌面洇出小片暗痕。红枣牛奶被仔细插好吸管推过去时,铝箔纸的反光映得少女瞳孔闪烁。

“可是……”黎倩倩绞着校服衣角往后缩,耳尖泛起的红晕蔓延到锁骨。

看着黎倩倩一脸推辞的模样,男生不禁低笑出声,喉间震颤顺着未散的体温渡到她手背上:“草莓味是专治哭鼻子精的特效药,要不要试试?“

“傻姑娘,我一个大男生怎么会吃这种草莓味的面包和红枣牛奶?这些本来就是专门给你买的!今早在校门口想拿给你,谁知道居然不小心吓到了你。”

黎倩倩扑闪着黑宝石般明亮的大眼睛,嘴巴都张成了“O”型,“给,我的?”

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阿韦甩着创可贴冲进来时,正撞见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掌悬在少女发顶。

“不好意思呀,你穿着长裤,我不方便给你处理伤口,等会你可以让你的好朋友帮你处理一下哦,我先走啦。”

印着皮卡丘的创可贴轻轻落在作业本上,男生转身时皮包擦过桌角,金属搭扣在朝阳下折射出细长的光刃。

黎倩倩盯着牛奶盒上凝结的水珠发呆,直到早读铃声惊飞窗外麻雀。那包创可贴不知何时被攥得温热,皮卡丘的笑脸在手心皱成一团混沌的粉。

后门玻璃映出她乱翘的发梢——方才被揉过的位置,此刻正顽固地翘起一簇呆毛。

站在讲台上目睹了一切的方心悦,顶着完全压不下来的嘴角,一脸姨母笑,一蹦一跳地来到了黎倩倩的身旁。

她踮着脚尖转了个圈,指尖戳着自己鼓起的苹果肌,生怕压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。她故意学方才男生的动作,五指张开在黎倩倩头顶虚晃两下。

“这位同学需要创可贴服务吗?”沾着粉笔灰的指尖在少女绯红的耳尖上轻轻一弹。“倩倩!刚刚那个帅哥是谁呀?哇塞,简直太甜啦!他居然还摸了你的头呢!”

“哎哟哟,瞧瞧这是什么,难不成又是一个人给你送爱心早餐的?”方心悦戏谑的调侃在教室炸开。前排男生捏着嗓子学黎倩倩那句“哥哥我不用”。

红枣的甜腻混着草莓香在齿间漫开,她突然想起清晨七点十五分的校门口。自己为躲避金伟俊绕了远路,却被突然出现的男生惊得踉跄跌倒。

那时装玉米馒头的塑料袋滚进草丛,谷物香气惊醒了整窝蚂蚁——就像此刻方心悦的调侃惊动了整间教室的窃笑。

记忆回溯到冬日的某个雨晨。金伟俊举着伞守在她必经的楼道,运动鞋边沿溅满泥点,怀里揣着烫手的加料烧饵块。

另一个晴天。“我妈说女孩子喝豆浆好……”少年涨红着脸往前递塑料袋,黎倩倩后退半步,后腰抵住冰凉的消防栓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帆布书包粗糙的纹路。

后来送早餐的地点从街口换到车棚,再换到教室后门。装食物的塑料袋从印着“放心早餐”变成印着便利店logo,直到变成没有标识的透明包装——那是金伟俊开始托人转交的证据。

最冷的那天清晨,黎倩倩在课桌里摸到裹着锡纸的烤红薯。她抱着发烫的锡纸团追到三楼男厕门口,金伟俊却躲在隔间里闷声喊:“你就当是圣诞老人送的!”

此刻方心悦正捻起面包边沿的草莓冻干碎,粉色的糖霜沾在指尖像未愈的冻疮:“原来有人就爱吃草莓味呀?”

她故意拉长尾音,黎倩倩突然被牛奶呛住,捂着嘴咳嗽时瞥见窗外梧桐枝桠轻颤。

去年深秋金伟俊藏在树后目送她进教学楼,肩头落满枯叶也浑然不觉。那些被原封不动退回的早餐,最终都出现在垃圾桶里,招来成群结队的蝇虫。

靠窗的同学突然推开玻璃,料峭的风卷着零碎枯叶涌进来。黎倩倩望着在风里翻飞的深蓝色窗帘。

和那些被拒收的早餐不同,这份草莓味的善意,她竟鬼使神差地没舍得推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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