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4章 审讯室的灼光


小说:重启人生从带娃开始称霸  作者:黄昏后的精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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节点二二 ↓
        1994 年冬月的北风裹着煤渣子,像撒野的顽童撞在县城派出所的铁皮门上,“哐当” 一声震得门轴吱呀作响。

    彼时的县城还没通暖气,街道上的自行车比汽车多,灰蓝色中山装是成年人的主流穿着,唯有孩子们身上能看见点鲜亮颜色 ——

    可这份鲜活,此刻全被审讯室的压抑吞了个干净。

    四壁斑驳的石灰簌簌掉渣,墙面上 “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” 的红漆标语褪得发淡,边角卷着翘,像被岁月啃过的旧纸片。

    天花板中央悬着唯一盏 40 瓦白炽灯,钨丝 “滋滋” 的声响在空荡房间里格外刺耳,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。昏黄光线裹着闷热砸下来,竟真如烧红的烙铁般烫在林凡头顶,连空气都变得厚重粘稠。

    林凡陷在缺角的木椅里,椅面粗糙的木纹顺着单裤硌进大腿肉里,那裤子是前些年妻子用旧布改的,裤脚卷了两圈才勉强盖住脚踝 ——

    他的脚比去年又大了些,那双过冬的棉鞋挤得脚趾发僵。

    手腕上的铁手铐早磨红了皮肤,渗血的地方沾了审讯室地上的煤灰,黑红交织成刺目的色块,稍一挣动就扯得皮肉钻心疼。

    后脑勺的肿块比清晨又大了一圈,钝痛一阵紧过一阵,像有把生锈的锥子在颅腔里慢慢拧,恶心感顺着喉咙往上涌。

    他攥着裤缝的指节泛得发白,指腹的老茧蹭着布料 ——

    那是常年开玩具店打包、整理积木磨出来的厚茧,此刻却连攥紧布料的力气都快撑不住,全靠一股子气才没栽倒在满是烟头的水泥地上。

    地上的烟蒂堆在墙角,除了 “大前门”,还混着几支 “哈德门” 的滤嘴,沾着煤灰和唾沫,散发出劣质烟草的酸腐味。

    空气里飘着劣质煤烟和 “大前门” 烟草的混合气味,呛得人嗓子发紧,林凡忍不住咳嗽了两声,胸口牵扯着昨天被踹的疼。

    对面两张掉漆的木桌后,两个警察的脸隐在光暗交界处 ——

    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了,现在是老周在审问。

    年长的周建军是所里的老资格,****磨得发毛,左脸一道浅疤从眉骨延伸到颧骨,那是他二十岁刚当民警时抓小偷被划的,当年还拿过县局的 “先进个人”,如今却只剩眼底的油滑。

    他手里攥着个搪瓷杯,杯身印着褪色的 “为人民服务”,杯沿磕了个豁口,里面泡的廉价花茶浮着半截茶梗,茶水浑浊得像沟里的水。

    他指尖有节奏地敲着笔录本硬壳,那本子封面卷边,里面夹着张儿子的学生证 ——

    照片上的少年穿着蓝白校服,笑得一脸干净。

    周建军的声音拖得像老钟摆:

    “林凡,你老实说,是不是你先骂的黑皮?”

    抬眼时,眼角皱纹里积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,

    “人家在县城混了十年,街面上谁不给他三分面子?

    卖文具的张姐去年没顺他意,进货价直接涨了三成,最后不也关店了?怎么偏偏找你麻烦?”

    年轻的赵磊刚从省警校分配来半年,警服袖口还没磨出毛边,领口的风纪扣系得严严实实,钱包里还别着警校的三等功徽章 ——

    那是他靠徒手制服模拟歹徒拿的,当时教官拍着他的肩说 “要守好初心”。

    可此刻他刻意学着老民警的腔调,“啪” 地把英雄牌钢笔摔在桌上,那钢笔是毕业时班主任送的,笔帽上还刻着他的名字,这会儿弹起来撞在铁盒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    “还有你说的报警回执,拿出来啊!1994 年了,谁还凭嘴说事儿?

    所里规定清清楚楚,没回执就是没报警,你这是编瞎话糊弄我们!”

    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,眼神却不自觉瞟向周建军,像个等着老师表扬的学生 ——

    上个月所里评先进,周建军私下拉着他蹲在派出所后巷,递了支 “红塔山” 说 “多学着点人情世故,比死抠规定有用”,这话他记在笔记本第一页,至今没敢忘。

    林凡的额角渗着冷汗,顺着鬓角滑进衣领,在洗得发白的棉布褂子里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
    那褂子的袖口缝着块同色补丁,是5年前母亲补的,针脚细密得很。

    他盯着笔录本上 “林凡涉嫌挑衅滋事” 那行黑字,眼前的字迹慢慢发虚,可脑子却异常清醒得可怕 ;

    黑皮是县城有名的混混,靠家里在公安局派出所的关系,垄断了半条街的小商品货源。

    邻市的批发市场本该是商户们的进货地,可黑皮派了两个小弟守在路口,凡是向阳街的商户,都得从他手里拿货,价格比市价高两成,谁不服就找理由闹 ——

    卖菜的刘婶上个月没交 “保护费”,摊子被掀了,一筐鸡蛋全碎在地上,黄澄澄的蛋液流了一路,刘婶坐在路边哭,没人敢上前帮衬。

    上周黑皮带着两个小弟来他的 “笑笑宝贝屋” 玩具店,抽着烟把脚翘在货架上,货架上的芭比娃娃被震得晃了晃。

    他说要 “合伙经营”,其实就是想把进货渠道抢过去,林凡没答应 ——

    这店是他攒了三年钱开的,全靠这店养着女儿笑笑。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,店门口就被泼了半桶红漆,暗红漆料顺着卷闸门流下来,溅在门口摆的奥特曼玩具上,像淌着血。

    他蹲在门口擦了一早上,指甲缝里全是红漆,怎么都洗不掉。

    更过分的是,黑皮还堵在向阳街小学门口,等放学的笑笑出来。

    他蹲在地上捏着笑笑的羊角辫,手里晃着根棒棒糖说

    “你爸爸不乖,我要把他抓走”,

    吓得笑笑抱着他的腿哭了一整晚,夜里还做噩梦喊 “爸爸别被抓走”。

    他攥着被红漆染脏的奥特曼玩具去派出所备案,周建军坐在办公桌后嚼着口香糖,桌面摊着张泛黄的报纸,只抬眼扫了他一下,就让他填了张皱巴巴的登记表。

    “知道了,会调查。”

    周建军说着,随手把登记表塞进抽屉,转身就去了后巷 ——

    下午王猛去买酱油时,看见黑皮在巷口跟周建军递烟,黑皮手里拿着条 “阿诗玛”,周建军推了两下就收下了,两人凑在一起说了半天,黑皮还拍了拍周建军的肩膀,笑得一脸得意。

    王猛赶紧跑回店里跟林凡说,林凡心里咯噔一下,却还抱着点希望 ——

    他想着警察总能帮老百姓说话。

    今天就被黑皮带着三个混混堵在东风巷里。

    东风巷窄得很,两边是砖墙,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。

    “是黑皮先堵的我。”

    林凡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每说一个字,喉咙都扯得生疼 —— 昨天被黑皮的小弟踹在喉咙上,现在咽口水都像吞玻璃渣。

    “我店里的王猛能作证,他当时在店里整理货架,听见外面动静不对,拿着拖把跑出来拦,被他们推搡到墙上,胳膊擦破了一大块皮,现在还贴着创可贴;

    街口修鞋的李师傅也看见了,他的修鞋摊就在巷口,摆了快二十年了,县城里一半人都找他修过鞋 ——

    去年张大爷丢了钱包,里面有五百块养老钱,还是李师傅捡到了,在摊上等了三个小时才等到张大爷。

    巷子里的动静他都能看清,他当时手里拿着修鞋的锥子,想冲过来拦,被黑皮的小弟挡住了,还喊了句‘别打人’,黑皮他们没理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想抬胳膊指自己的外套,那外套是前年买的,里面的棉絮都有点结块了。

    “备案回执在我外套内袋里,你们可以……”

    话没说完,手腕上的手铐链 “哗啦” 响了一声 ——

    链长只有半尺,刚一用力,后脑勺的剧痛突然炸开!

    像是有根引线在颅腔里点燃,疼得他眼前发黑,

    周建军和赵磊的脸瞬间变成两个、三个虚影,

    耳边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浑浊的水,“嗡嗡” 地听不真切。

    胃里翻江倒海,酸水顺着喉咙往上涌,他忍不住干呕一声,

    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流,滴在满是划痕的水泥地上,晕开一小片水渍。

    “少装蒜!”

    赵磊 “啪” 地一拍桌子,周建军杯里的花茶溅出来,在笔录本上洇出一圈黄印,像块难看的疤。

    “想靠装病蒙混过关?

    我告诉你,你今天不认错,就别想走出这个门!”

    他说这话时,声音比刚才高了八度,可指尖却在不自觉地摩挲钢笔 ——

    他其实看见林凡头上的血痂了,那血痂结得厚厚的,沾着点煤灰,一看就不是轻伤;

    刚才在巷口,他还听见两个路过的大妈说 “是混混先动手打那个开玩具店的”,

    可周建军早上跟他说 “黑皮的事不能管,

    他表哥跟所长熟,不然以后你转正都难”,他刚毕业,还没拿到正式编制,不敢得罪老民警。

    周建军没说话,只是端起搪瓷杯喝了口茶,茶水有点凉,涩得他皱了皱眉。

    他眼神扫过林凡渗血的后脑勺,又快速移开,像怕被烫到。

    他心里比谁都清楚,林凡没说谎 ——

    黑皮这半年来在向阳街收保护费,商户们敢怒不敢言,

    除了刘婶和张姐,卖水果的老陈上个月因为进货没通过黑皮,一筐橘子全被泼了农药,只能看着橘子烂在摊子上。

    黑皮每个月十五号都会来派出所后巷给他送烟,有时候是 “红塔山”,

    有时候是 “阿诗玛”,逢年过节还会带瓶散装的 “高粱白”——

    他在派出所干了十五年,还是个普通民警,每个月工资只有三百多块,

    家里儿子要上高中,学费得五百多,妻子又有风湿,常年要吃药,这点 “好处” 他舍不得推。

    上次儿子问他

    “爸爸,你怎么不跟王叔叔一样当所长呀”,他只能摸了摸儿子的头,说 “爸爸没本事”。

    林凡张了张嘴,想再说点什么,可喉咙里像堵了块棉花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    视线急速变暗,像有人猛地拉上了黑布,眼前的白炽灯变成一个模糊的光斑,最后映入眼帘的,是周建军骤然变了的脸色 ——

    先是惊疑,接着是慌乱,

    最后藏不住的紧张爬满了额头,连手里的搪瓷杯都晃了晃,茶水又溅出来几滴。

    下一瞬,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椅子上滑下去,“咚” 的一声重重砸在水泥地上,

    后脑勺磕在桌腿上,疼得他眼前一黑,意识像被洪水卷走,彻底沉入黑暗。

    “哎!他怎么真晕了?”

    赵磊的声音瞬间发颤,他赶紧站起来,

    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,伸手探了探林凡的鼻息,手指都在抖 ——

    他在警校学过急救,知道头部受伤昏迷的人最怕颅内出血,

    上次模拟急救时,教官说 “这种情况必须马上送医院,晚了会出人命”。

    “周哥,他头上有血,别是出人命了吧?”

    他说话时,眼睛盯着林凡后脑勺不断渗出来的血,那血顺着水泥地的缝隙流,

    像条红色的小蛇,他的腿都软了,刚才的嚣张劲儿全没了,手心全是汗。

    周建军也慌了,他赶紧蹲下来,膝盖撞在地上都没觉得疼,伸手去翻林凡的外套 ——

    他得找到那张备案回执,如果回执真的在,

    就证明林凡确实报过警,他之前说 “没报警” 就是撒谎,要是林凡真出事,这就是他的把柄。

    林凡的外套内袋缝得很牢,他手指在粗糙的布料里摸索,

    终于摸到一张皱巴巴的纸片,抽出来一看,

    上面 “1994 年 12 月 5 日 14 时备案” 的字迹用蓝黑墨水写的,清晰可见,

    下面还有他当时随手签的 “周” 字 ——

    那字写得潦草,是他当时嚼着口香糖签的,没多想。

    纸片边缘有点破,还带着林凡的体温,潮乎乎的,显然是被贴身放了很久。

    他心里 “咯噔” 一下,凉了半截 ——

    昨天林凡来备案时,他随手签了字就把回执塞给林凡了,

    忘了跟黑皮说,现在回执在,就等于他的谎言被戳穿了。

    他赶紧摸出腰间的摩托罗拉传呼机,那是所里配的,整个派出所只有五台,

    他的传呼机号码还是儿子帮他记的。

    手指都在抖,按县医院的号码时,按错了两次才按对:

    “快!叫救护车!就说派出所审讯室有人晕倒,头上有伤,很严重!”

    传呼机的蜂鸣声在空荡的审讯室里回荡,像一道催命符,撞得他耳膜发疼,连耳朵都开始发烫。

    赵磊蹲在旁边,看着周建军慌乱的样子,突然想起上周跟警校同学打电话,

    同学说他们所里有个老民警,

    因为偏袒赌场老板,帮着老板打压举报的商户,最后商户被打成重伤,躺在医院没醒。

    那民警不仅被开除了公职,还被判了两年刑,家里的孩子没人管,只能寄住在亲戚家。

    “周哥,要是…… 要是林凡真出事,我们会不会……”

    他咽了口唾沫,声音小得像蚊子叫,心里又怕又悔 ——

    他想起教官说的 “初心”,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笑话。

    “别乌鸦嘴!”

    周建军打断他,可声音里的慌乱藏不住,尾音都在发颤,

    “他就是晕过去了,医院来了就能救过来,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话虽这么说,他却忍不住想起刚才林凡说的证人 ——

    王猛和李师傅。

    王猛是林凡店里的伙计,家在乡下,母亲有哮喘,林凡不仅给他开比其他店高五十块的工资,还经常帮他带药;

    李师傅在县城口碑极好,上次派出所找证人核实情况,李师傅说的话句句属实,连细节都没差。

    要是这两个人来作证,加上那张备案回执,他不仅乌纱帽保不住,还得坐牢。

    他站起身,走到审讯室门口,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,只见派出所门口的大杨树下,有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身影在徘徊 ——

    是王猛,他手里还拿着个拖把,应该是从店里直接过来的;

    还有个戴着旧棉帽的老人,缩着脖子,手里拎着个修鞋的工具箱,是李师傅。

    两人时不时往审讯室这边望,脚步往前挪了挪,又停下来,显然是不敢过来。

    周建军心里更慌了,他赶紧放下窗帘,转身对赵磊说:

    “你在这看着他,别让他醒了跑了,我去跟王所长说一声,别让外面的人进来。”

    他刚走到门口,传呼机突然响了,是县医院回的消息:

    “救护车十分钟到,让家属在门口等。”

    他愣了一下 ——

    林凡的家属?他没通知林凡的家人,刚才只顾着慌,忘了这回事。

    林凡的妻子不在,女儿也不在,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了。

    周建军的心又提了起来 ——

    李师傅要进来作证?

    要是李师傅进来,把黑皮打人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,加上那张备案回执,他就彻底完了。

    他走到窗边,又掀开窗帘一角,看见王猛左右转圈,李师傅站在旁边,眉头皱得紧紧的,时不时往派出所里望。

    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,越来越近,“呜哇 —— 呜哇 ——” 的警笛声像把锤子,一下下砸在周建军的心上。

    他的手心全是汗,连传呼机都快攥不住了。

    他看着地上昏迷的林凡,林凡的脸苍白得像纸,后脑勺的血还在流;

    看着手里的备案回执,上面的 “周” 字刺眼得很。

    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 —— 是继续隐瞒,跟王所长说林凡 “故意装病”,把事情压下去?

    还是说出真相,承认自己偏袒黑皮,没调查就铐人?

    要是隐瞒,万一林凡醒不过来,他这辈子都得活在愧疚里,

    要是说出真相,他的工作没了,家里的儿子学费怎么办?妻子的药钱怎么办?

    就在救护车停在派出所门口的那一刻,

    审讯室里的白炽灯突然 “滋啦” 一声,钨丝烧断了,整个审讯室瞬间陷入黑暗。

    只有传呼机的屏幕还亮着,淡蓝色的光映着周建军慌乱的脸,他手里的备案回执在黑暗中泛着白。

    地上林凡后脑勺不断渗出来的血,在微光下显得格外刺眼,像一朵开在黑暗里的恶花。

    周建军靠在墙上,滑坐在地上,传呼机从手里滑出去,屏幕的光照着他的脸,分不清是汗还是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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